王千源索要天价片酬？“限薪令”引发的是与非
近日，一则“王千源被曝索要6000万元天价片酬”的新闻，再次戳中了影视行业的敏感神经。
据报道，电视剧《七日生》剧组发出一组微信聊天记录，指责组里的演员无视广电总局限薪令，坚持索要6180万的高价片酬。而这位演员，就是一直凭借优秀演技广受观众好评的王千源。
究竟是艺人方面违规操作、“顶风作案”，还是一起因政策变动引起的经济纠纷？“限薪令”之后，已经签署的合同会受到什么影响？
在先合同撞上“限薪令”
作为坊间对监管机构一系列调控政策的统称，“限薪令”的出台由来已久。
2017年9月，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行业组织联合发布《关于电视剧网络剧制作成本配置比例的意见》，要求各会员单位及影视制作机构把控片酬比例，全部演员的总片酬不超过制作总成本的40%，主要演员不超过总片酬的70%，其他演员不低于总片酬的30%。
2018年6月，中央宣传部等五部委联合印发《通知》，2018年11月，国家新闻广播电视总局发布第60号文，今年4月，中国广播电影电视社会组织联合会发布通知，三份文件均再次强调严格执行前述片酬比例。
2018年8月，优酷、爱奇艺、腾讯三大采购方联合慈文传媒等六大影视制作公司发表联合声明，要求其采购或制作的所有影视剧，单个演员的单集片酬不得超过100万人民币，总片酬不得超过5000万元。
可见，“限薪令”的执行动力不仅来自主管机关，更来自整个行业的自律规范。如此一来，原本的高薪合同可能会成为剧集播出的绊脚石。
“王千源事件”就是这样一个例子。据媒体报道，王千源和剧组早在“限薪令”出台之前就签署了演员合同，双方约定28集电视剧的片酬是6180万。但在“限薪令”出台后，剧组已无法再向其支付那么高的费用。这也正是双方产生冲突的原因所在。
在先合同会因“限薪令”无效吗
根据我国《合同法》第52条的规定， “违反法律、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”的合同无效。“限薪令”一出，可能很多演员和制片方心里都在犯嘀咕，那之前签署的高价片酬合同是不是无效了？
法律规范的效力具有层级性，低层级的规范不得与高层级规范相抵触。法律、行政法规是除《宪法》之外层级最高的两类法律规范。《合同法》中的无效情形也限制在违反这两类规范的合同之中。
王千源与《七日生》剧组约定的片酬，虽然可能超过“限薪令”的标准，但前述有关“限薪令”的文件，多数是行业内部规范或者行政规范性文件，并非法律、行政法规的层级。
因此，即使约定片酬与“限薪令”相冲突，演员合同也并不当然无效。
制片方可以变更或解除合同吗？
在上文提到的60号文中，广电总局规定：如果存在超过比例却隐瞒不报的情况，可能会导致暂停直至永久取消剧目播出、制作资质等严重后果。这意味着全部投资打了水漂，显然是令片方无法接受的。
那么，制片方在法律上还有其他补救措施吗？
【“限薪令”与不可抗力】
《合同法》第94条第1款规定“因不可抗力致使不能实现合同目的”，当事人可以解除合同。
依据我国《民法通则》第153条，不可抗力是指当事人不能预见，不能避免并不能克服的客观现象。通说认为，不可抗力主要包括海啸、地震、洪水等自然灾害，以及战争、罢工等社会异常事件。而“限薪令”这类政府行为是否属于不可抗力，实践中争议较大。
一方面，此类政府行为并非是不能克服的，比如具体行政行为可以通过行政诉讼、行政复议等方式得到救济；另一方面，即使发生不可抗力事由，只有因事由导致合同目的不能实现时，当事人才可以解除合同。换言之，片方需要证明片方支付6180万元片酬必然导致违反限薪令，从而会导致合同目的不能实现。从法律角度看，片方承担了非常重的证明义务。
因此，主张“限薪令”属于不可抗力具有相当大的难度。
【“限薪令”与情势变更】
根据我国合同法及相关解释的规定，在构成“情势变更”的前提下，当事人也可以向人民法院请求解除或变更合同。
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<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>若干问题的解释（二）》第26条规定：
“合同成立以后客观情况发生了当事人在订立合同时无法预见的、非不可抗力造成的不属于商业风险的重大变化，继续履行合同对于一方当事人明显不公平或者不能实现合同目的，当事人请求人民法院变更或者解除合同的，人民法院应当根据公平原则，并结合案件的实际情况确定是否变更或者解除。”
根据这一规定，构成情势变更必须满足几项条件：①情势发生重大变化；②不可预见；③不归责于双方；④导致目的不能实现或继续履行显失公平。这要求每一个案都应该具体分析。
“王千源事件”中，在“限薪令”的影响下，坚持履行原有合同可能对制片方来说显失公平。“限薪令”看似限制的是演员，其实限制的是整个影视作品制作的资金分配，反而不见得会对某一具体的演员聘用合同产生影响。坚持履行合同，保持高片酬，同时保持低比例，最后可能为制片方带来成本增大、获利减少，电视剧无法在爱奇艺等大平台播放的不利后果。
但在司法实践中，为了维持合同的稳定性，维护合同双方的信任基础，人民法院向来对于情势变更的认定非常审慎。2009年，最高院还专门针对这一条文发布了法[2009]165号通知，要求各级人民法院务必正确理解、慎重适用情势变更条款，如确需在个案中适用的，应当由高级人民法院甚至最高人民法院审核。
由此可见，虽然制片方向人民法院提请变更或解除协议不失为一种救济途径，但是“限薪令”是否构成“情势变更”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，需要承担较大的风险。
合同中的保密条款还作数吗
高价片酬虽然不可提倡，但是制片方将与演员洽谈报酬的聊天记录、演员每日出勤记录公布出来的行为也饱受诟病。这让周公想到，合同中的保密条款或许是演员的维权依据。
对于演员来说，片酬属于具有商业价值的信息，不随意公开演员的片酬数额已经成为行业惯例。影视作品拍摄中涉及到的内容和信息，不仅对制片方来说应当提前保密，对演员个人来说也具有秘密性。因此，通常这类演员聘用合同都会制定保密条款，要求双方对对方的某些信息，尤其是合同履行中涉及的交易信息予以保密。
合格完整的保密条款通常包含保密人员、保密内容、保密期限、违约责任四项内容。
如果双方在合同中约定，保密内容包含片酬等合同洽谈中的交易信息，那么制片方擅自公开聊天记录的行为构成了违约，演员因此遭受的损失可以要求制片方赔偿。
自“限薪令”颁布后，关于艺人主动降低片酬的新闻屡屡见诸报端，而像王千源这样拒不降低片酬的且态度强硬的，的确是少数。
更加吊诡的是，片方因为和王千源没谈拢，竟然直接将双方的谈判记录公开，试图站上舆论高地和道德高点，给艺人施压。如此雷霆手段，真的能解决问题吗？
政策调整与合同履行间的矛盾着实是一项现实难题。但矛盾归矛盾，既然是合作的双方，就总该有协商和解决的办法。一言不合便公开谈判记录、发动舆论，恐怕不仅无法解决问题，反而可能两败俱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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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编辑：刘宗鑫）